前天回老家赶会,人山人海,热闹非凡。小时候玩耍的那些设施,如今竟成了我孩子的天地。父母备了丰盛的菜肴,亲友相聚,谈笑间不免提起些陈年旧事。这般光景,倒教我忆起许多童年故事来。
会场上,木马依旧转着,只是油漆剥落了些,秋千荡得老高,铁链却比从前锈得更甚。一个肥胖的孩童坐在旋转木马上,面色青白,大约是转得晕了,却还强笑着。他的母亲在旁拍手叫好,手里捏着半根糖葫芦,红艳艳的糖衣滴在地上,引来几只蚂蚁。我儿也在其中,骑着一匹褪色的木马,笑得灿烂。
父母做了满桌的菜,红烧肉油光发亮,鱼身上撒着葱花,豆腐汤冒着热气。母亲的手艺竟比从前更好了,只是她夹菜时,我瞥见她的手背爬满了青筋,如同老树的根须。父亲喝酒时,喉结上下滚动,颈间的皱纹里藏着几粒汗珠。他们问起我的工作,我支吾着应付过去,耳朵竖起听他们讲讲村里的新鲜事。
亲戚们围坐一桌,二叔公说起我小时候偷摘他家桃子的事。他说那时我爬树像只猴子,摔下来却没事,反而把他吓得半死。众人哄笑,我亦陪笑,却记不清是否真有此事。记忆这东西,原也靠不住,经人一提,便仿佛确有其事,细想却又模糊。三姨说我五岁时在庙会上走丢,全家人找了两个时辰,最后发现我在卖糖人的摊子前发呆。这事我倒记得清楚,因为那糖人的形状特别,是个孙悟空,我盯着看了许久,却没钱买。
饭后,我独自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。这树比我离家时更粗了,树干上刻着的字迹已经模糊难辨。我伸手抚摸那些凹凸,忽然摸到一处熟悉的刻痕——那是我和儿时玩伴的"秘密记号"。儿时的玩伴如今在城里打工,听说混得不错,去年回来开了辆好轿车,引得全村人围观。我们已有十年未见,偶有微信联系,也不过是节日里的群发祝福。
回家的路上,孩子已经在车里睡着了,手里还攥着个气球。妻子小声说着今日见闻,我嗯啊应着,心思却飘远了。这些年在外打拼,忙忙碌碌,心事越积越多,童年的记忆反倒越发清晰起来。那些简单的快乐,如今竟成了奢侈品。
车窗外,月光照着田野,一片银白。我想起小时候赶会回家,也是这样的月光,父亲背着我,我趴在他背上数星星。如今星星少了,父亲也背不动我了。
赶会归来,人散了,热闹散了,唯有记忆挥之不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