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岁那年,爷爷选了院角那片光照最足的地方,种下石榴树。不足半人高的幼苗被爷爷买回家,种树的过程在脑中的印象越来越模糊,只记得种完树,爷爷说,“这树啊,得三年才挂果。等它枝繁叶茂了,你就能在树下写作业,吃石榴了。”自此,我常常提着小水桶给它浇水,因为我盼望它长大,开花、结果、长出石榴。
十岁那年,石榴树长大了,经历了发芽、开花后,在夏至时节,枝头果然缀了几个青疙瘩,爷爷乐得逢人就说:“我家石榴要结果喽。”他小心翼翼地给果实套上防虫袋,又在树根周围撒了层草木灰,这是让石榴健康成长的老辈经验。那些日子,爷爷总是会坐在树下,仰头望着满树的果子,吧嗒着旱烟,我知道,他在等石榴成熟,让我品尝。
十六岁那年,我考上了市里的高中,开启了住校生活,每逢周六日才能回家。每次回家,我都要跟爷爷坐在石榴树下聊天,说说学习情况,谈谈老师同学,爷爷耐心倾听我的话语,并不断地鼓励我,向前、再向前。他总说,“没文化,寸步难行。”我知道,爷爷对我有着很大的期望,他希望我跟这颗石榴树一样,开花、结果。
十八岁那年,外省就读大学,离家更远了一步,每年秋天,爷爷都会在电话里说:“石榴红透了,给你留着呢。”算准我回家的日子,他提前就把石榴籽剥好,装在玻璃罐里。还是在石榴树下,我边吃边说大学里的趣事,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,甜得眯起了眼,他就坐在对面听着,也跟着笑,露出掉了两颗牙的牙床,偶尔插两句话,说树又长高了多少,枝桠都快伸到房檐了。
如今,我到了中年,爷爷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,石榴树早已碗口粗,每年能结很多果子,又大又甜。每每工作之余回老家看爷爷,还是在石榴树下,爷爷坐在轮椅上,听我讲工作的经历和故事。阳光穿过树叶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一地的石榴籽,亮晶晶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