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节那天，我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很久，终于给父亲发了一条简短的祝福短信。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了片刻，最终还是按了下去。短信内容很普通，不过是“父亲节快乐”几个字加上一个笑脸表情。发完我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，不敢看回复，仿佛做了什么难为情的事。这就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相处方式——明明心里装着沉甸甸的感情，表达出来时却总是轻描淡写，甚至有些笨拙。

记忆中的父亲总是沉默的。小学时每天清晨，他都会骑着那辆老式自行车送我去学校。我坐在后座，双手抓着他的衣角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。路上我们很少说话，最多就是他问我“早饭吃饱了吗”或者“作业带齐了没有”。但每当下雨天，他总会提前把雨衣准备好，让我钻进去，自己却淋着雨骑车。那时候不懂，现在想来，那被雨打湿的背影，就是父爱最直接的表达。

校门口的小卖部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。偶尔放学时，他会带我去买一根冰棍或者一包干脆面。他不说“这是奖励”，我也不说“谢谢”，但我们都知道这短暂的停留意味着什么。最让我难忘的是十岁生日那天，他下班回家，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鞋盒，里面是一双我梦寐以求的篮球鞋。没有生日快乐的祝福，没有夸张的惊喜表情，他只是简单地说：“试试合不合脚”。我至今记得那双鞋的气味，记得穿上它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的声响，更记得父亲看着我试鞋时眼角泛起的细纹。

现在我也成了父亲。第一次抱着自己的孩子时，突然理解了当年父亲的心情。看着这个小小的生命，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他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我开始明白，父亲不是不爱说话，而是不知道如何把内心的汹涌用语言表达出来。就像孩子刚出生时，我给孩子换尿布、冲奶粉、半夜起来哄睡，做的远比说的多。爱变成了具体的行动，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。

最近几年，父亲的头发白得厉害。每次回家，都能发现他又老了一些。我们之间依然没有太多话，但我会主动给他倒杯茶，他会默默把我爱吃的菜往我面前推。这种默契，是岁月打磨出来的理解。昨天发完那条父亲节短信后，他回复了一个“嗯”字和一个大拇指表情。别人看来或许觉得冷淡，但我知道，这已经是他能表达的最热烈的情感了。

我开始有意识地改变。不再只是用行动表达，也会试着说些“注意身体”“别太累”这样的话。起初觉得别扭，但看到父亲听到时眼中闪过的光亮，我知道他需要这些。爱不仅要做得出来，也要说得出口。那些年父亲说不出的“我爱你”，现在换我来对他说。

父亲的爱就像他常穿的那件旧毛衣，不起眼却温暖；像他泡的那杯浓茶，苦涩后是回甘。它藏在清晨自行车后座的安稳里，藏在生日那双篮球鞋的质感里，藏在深夜书桌前的灯光里。如今我终于懂得，最深沉的爱，往往最安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