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夏天，我都得跟着爸妈回老家看爷爷。车子开在土路上，灰挺大的，但越往村里走，风里的青草味儿就越浓，有爷爷在的地方，就是心里头最惦记的家。车子压过村口，老屋就快到了。

推开院门，满眼都是绿。刚摘下来的黄瓜堆在竹筐里，断口那儿还冒着小水珠，爷爷在篱笆边种的月季花开得那叫一个热闹，红彤彤的像火苗子直往上蹿，豆角架子刚搭好，细藤蔓正试探着往上爬，茄子西红柿那些呢，叶子底下已经悄悄结出了青果子。屋檐下的小燕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，嫩生生的声音，像在招呼我们回来。

厨房里热气腾腾的，爷爷正弯着腰搅和锅里头滚开的米浆。案板上，凉粉已经冻好了，切成整整齐齐的方块。几样小菜早就摆好了，摘的黄瓜拌得碧绿爽口，西红柿炒鸡蛋红黄分明还汪着点油，蒜泥白肉切得薄薄的，上面撒着翠绿的香菜，这地里长出来的经爷爷手一做的味道，一下子就把馋虫勾出来。爷爷这个人，就算在乡下，也能把普普通通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

吃完饭溜达到屋后头，脚步不知不觉就沉了。以前热闹的打麦场，现在荒草长得老高，空荡荡的看着心里发慌。还记得小时候夏天的晚上这里多欢腾，黄的麦垛堆得像小山，石磙压麦子嘎吱嘎吱响，空气里全是新麦的香味儿。现在只有草里的虫子在叫，风吹过荒地，啥也留不住，好像把过去那些热闹劲儿都吹没了。我站在快下山的太阳底下，那些沉甸甸的麦香、吵吵嚷嚷的人声，都像被时间埋进了土里，只剩下一大片让人心里发空的安静，那热火朝天收麦子的景象，到底是落在时代后头，再也回不来了。

回屋坐着，听爷爷聊村里现在的情况，地基本都包给别人种了，年轻力壮的都出去打工了，就剩下几个老人，天一擦黑就坐在门口石墩子上，等着天黑睡觉。这村子老得可快了，就像一棵老枣树快不行了似的，在现在这年头里，变得都快认不出来了。

回去的路上天都黑透了，车窗外稀稀拉拉的灯亮着。以前那绿树成荫，人声热闹的村子，还是被眼前这黑黢黢的田野和空落落院子给代替。车子开过荒废的打麦场，心里猛地一揪：那些沉甸甸的麦穗、汗流浃背干活的人影，都埋进黄土里了。可爷爷灶上冒出的那股热乎气儿，却实实在在地暖着心，就算老家这地方一点点在变，在消失，只要心里还记着爷爷灶头那点热乎气儿，就还有着落。那老打麦场是荒了，像被人忘了似的，可它在我心里头那金灿灿、满满当当的样子，却成了一种长久的念想，默默地撑着人往前走。